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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球速讯:八闽文脉·史迹 | “传布为藏、流通开放”的福州古近代藏书楼

来源:福州晚报    时间:2023-04-17 18:55:04

作者:陈金来

福州山水俱佳、人杰地灵,自古就是书香之地。

三坊七巷文化街区(陈建国杨勇摄)


(相关资料图)

五代后梁时,御史大夫翁承赞从长安辞官回闽,在《书斋漫兴》诗文中自豪地说:

过客不须频问姓,读书声里是吾家。

——唐·翁承赞《书斋谩兴二首》

理学家吕祖谦在福州古城送别朱熹,有感而发:

最忆市桥灯火静,巷南巷北读书声。

——宋·吕祖谦《送朱叔赐赴闽中暮府二首其一》

晚清沈葆桢孙女、“戊戌六君子”之一林旭的妻子沈鹊应作诗咏叹:

莫谓索居苦,读书可解忧。

崇尚读书、爱好藏书、热爱教育,深深印刻在了福州人的文化基因里,成为独具特色的城市文化。

沿着三坊七巷,循着琅琅书声,追溯福地文脉根源,我们走进了一座座福州古近代私人藏书楼。

“传布为藏”的徐氏兄弟与红雨楼

福州又叫“三山”。“三山”海拔均不足百米,乌山86米,屏山62米,于山58米。三山皆名山,三足鼎立,深藏而不露。

于山地处市区东南隅,形状如巨鳌,上有鳌顶峰,边有鳌峰坊。于山北麓,鳌峰坊南,观巷蜿蜒。

在观巷33号,有一处“红雨楼”。

“红雨楼”(资料图片)

“红雨楼”的主人为徐木昂(1512—1591年),明嘉靖年间贡生,官至永宁令,喜交游,好积书,建楼藏书。

由于该楼四周遍植桃树,春天桃花缤纷,恰似“红雨”,由此得名。

在父徐木昂的言传身教下,徐熥、徐(火勃)兄弟一生不仕,却嗜书如命,不停地搜书、访书、购书、抄书、编书、刻书并勤奋著书。

兄弟二人著述宏富,流传至今的有《徐氏红雨楼书目》《红雨楼题跋》《幔亭集》《晋安风雅》《鳌峰集》等几十种,为复振闽诗风雅作出不懈努力。

徐氏兄弟收藏的图书,有的是向他人借回家抄的,有的是朋友赠送的,但大部分是自己购买的。徐熥“好侠喜义”,家不富却好周济,有“穷孟尝”之称。加之兄弟二人嗜书成癖、大量购书,本不富裕的家庭日渐拮据。

徐熥39岁时英年早逝,此后“家食弥艰,不得不糊口于四方”,徐(火勃)靠修志增加收入,常常接受好友接济。

“可无衣,可无食,不可以无书。”徐(火勃)曾在《读书乐》《题绿玉斋》等文中写道:“余尝谓人生之乐,莫过闭户读书”“平身无长物,满壁琴书”。

万历二十六年(1598年),徐(火勃)偶得风寒在家养病,听到门外有人叫卖一部《丁鹤年诗》,他不顾家人反对,把买药的钱拿去买书,一口气读完全书,“顿觉心旷神怡”而“倏然病已”,成为当时佳话。

继“红雨楼”之后,徐氏兄弟还省吃俭用修建了“绿玉斋”“汗竹巢”“宛羽楼”“偃曝轩”,这五座立于山北面的藏书楼,成为当时福州的文化地标。藏书最多时达七万多卷,其中有不少是宋元秘本。

“红雨楼”在福州文脉上留下了极其厚重的一笔,有学者认为,“红雨楼”所藏珍贵书目,远远超过当时的宁波“天一阁”。

难能可贵的是,徐氏兄弟提出“传布为藏”的理念,据徐(火勃)著作《笔精》中《聚书十难》一文记载:

贤哲著述,以俟知者,其人以借书来,是与书相知也,与书相知者,则亦与吾相知也,何可不借。

不论是谁,凡是到他家借书看的,他们总是以礼相待,端出茶水,拿出书来,“红雨楼”成为当时寒儒的求知所。

除徐氏兄弟外,晚明晋安诗派的核心人物曹学佺、谢肇淛、邓原岳等,均是当时著名的藏书家。

曹学佺(1574—1646年),福建福州府侯官县洪塘乡人,明代官员、学者、诗人、藏书家。他曾在北京、南京、四川、广西、陕西等地为官,他勤学不倦,嗜书如命,在“石仓园”中藏书达数万卷。

“朝朝亲简册,日日弄雌黄。灯案三冬足,书橱两脚藏。”曹学佺是“红雨楼”的常客,与徐氏兄弟往来甚密,经常在一起吟咏酬唱,他还资助徐氏兄弟营建“宛羽楼”。

善聚善读,用心精勤。

福州古代藏书家不是为藏而藏,而是把藏书同治学结合起来,他们既是藏书大家,同时也是著述等身的大学问家。

据统计,曹学佺一生著书16部共1277卷,逾百万字,涉猎文、史、诗、词、曲、戏等。其中《石仓十二代诗选》收录的诗歌上起汉代、下至明代崇祯年间,时间跨度1600多年,共888卷,相当一部分被收入《四库全书》,同时他还是尝试编写“儒藏”的第一人,也是闽剧儒林戏的始祖、寿山石“田黄”的发现者。

“藏书万卷、著书千卷”,曹学佺为福建乃至中华文化的传播作出了杰出贡献。

走出观巷,进入鳌峰坊,这一带至今仍文脉繁兴。

《鳌峰书院志》清嘉庆十一年刻本(资料图片)

鳌峰书院全图(来源:《鳌峰书院志》)

鳌峰书院修葺一新,福州格致中学、延安中学、福州教院二附小等周边名校林立,占据着福州教育文化的“鳌头”。

鳌峰书院(来源:福建省闽台文化交流中心)

鳌峰书院内景(叶义斌摄)

“在官时无日不读书”的林则徐与七十二峰楼

从福州西湖公园南门出发,沿着通湖路向南行走四百余米,来到文藻河畔的林则徐故居。

位于文藻山路的林则徐故居。(林双伟摄)

林则徐故居又称“云左山房”,是清道光初年林则徐为官后其父购置的旧屋。

林则徐(1785—1850年),字元抚,又字少穆、石麟,晚号俟村老人、俟村退叟、七十二峰退叟、瓶泉居士、栎社散人等,福建侯官县人,中国清代后期政治家、文学家、思想家,民族英雄。(资料图片)

其中的主体楼“七十二峰楼”是林则徐的藏书地,楼内有一副自题的对联:

师友肯临容膝地

儿孙莫负等身书

勉励后世子孙勤奋读书。

据说这座藏书楼的大堂中,曾经悬挂着曹学佺的《贞松图》。

林则徐故居内的“七十二峰楼”(林双伟 摄)

自幼饱读诗书、从鳌峰书院走出的林则徐,养成了坚韧向上、勤奋好学的品行。

林则徐纪念馆(池远摄)

为官四十载,历官十四省,统兵四十万,不管身在何处,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,他从不间断读书与藏书,“在官时无日不读书,暇手一编,数十年寒暑不辍”。

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。

——清·林则徐《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》

林则徐这种“海纳百川”的气度,与他一生读书修身是分不开的。爱书如痴的林则徐,还常常请家人好友帮忙搜集书籍。

道光三十年(1850年),林则徐在福州给在外为官的大女婿刘齐衔写信,让其帮忙搜集文献资料。刘齐衔知道岳父是个爱书如命的人,及时将他所需要的资料寄回,林则徐后来又写了封信表示感谢。

林则徐的藏书数量大、种类多。其次子林聪彝曾据其藏书编成《云左山房书目》一书,按经、史、子、集、方志、时文六个部分排列,总计有1708种。如今,国家图书馆、北京师范大学、上海图书馆、福建省图书馆均有林则徐的藏书。

闽中巾卷世家梁氏与黄楼

福州古代藏书家的家学渊源深厚,受诗书传家的影响,家族世代藏书不在少数,父子、兄弟藏书更是多见。

龚易图家族七代藏书,叶大庄家族五世藏书,陈宝琛家族三代藏书,何蔚然、何治运父子藏书,李彦彬、李彦章兄弟藏书。

福州长乐人梁章钜更是其中的典型。

梁章钜(1775—1849年),福州人,字闳中,又字茝林,号茝邻、古瓦研斋,晚号退庵居士、退庵老人等。(资料图片)

梁氏为书香世家,从梁章钜往上数十六代,每代都有人获取功名,藏书是梁家世代必行之事,其叔父梁上国是乾隆年间进士,也是清朝著名的藏书家。

纪晓岚曾说:

闽中巾卷世家,以长乐梁氏为第一。

走进三坊七巷中的黄巷36号,来到了梁章钜故居。

位于三坊七巷中的黄巷36号的“小黄楼”(陈建国 杨勇 摄)

唐代闽中大儒黄璞曾任崇文馆大校书,中年后在此建起一座藏书楼,因全楼涂抹成黄色,而命名为“小黄楼”。

梁章钜故居,位于福州市三坊七巷的黄巷内。该宅院为唐末名士黄璞始建,故称“小黄楼”,梁章钜对黄楼进行了全面修葺,并新建了西花厅小黄楼和与之配套的东园,遂成如今所见的规模格局。(资料图片)

数百年后,梁章钜买下黄璞故居旧址,新建藏书楼,命名为“黄楼”,将由京师带回来的大量金石图籍贮藏其中,经常邀请友人前来吟咏唱和。

梁章钜累官至广西巡抚、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,配合林则徐主张禁烟。

梁章钜配合林则徐查禁鸦片。(来源:福建江夏学院)

清嘉庆十九年(1814年),梁章钜从家乡进京任职,路途中写下一首《载书谣》,不仅随行五车尽是书籍,还一路行一路买,不亦乐乎:

余性喜购书,宦游江南所得愈多。

在全国各地为官几十年,闲暇时,他四处探访,广为搜集,他在《归田琐记》中自记藏书之好:

非书籍无以自娱。

祖传藏书,四方购书,勤奋刻书,朋友赠书,梁章钜的藏书达十万余卷。

梁章钜一生勤于著书,共有著作七十余种,被称为清代著书最多的地方大员,林则徐在给他写的墓志铭中赞道:

仕宦中著撰之富,无出其右。

他编写的《楹联丛话》,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楹联的著作,被楹联界誉为“开山之祖”。

梁章钜于道光年间撰写出《楹联丛话》而创联话一体。联话者,中国文论之一种,受赋话、诗话、词话、文话之影响而发扬光大。(资料图片)

彼时的福州城,书香弥漫,藏书楼林立,藏书之家比比皆是。

除了梁章钜的“黄楼”外,林佶的“朴学斋”、李馥的“居业堂”、郑杰的“注韩居”等,藏书均在10万卷以上;萧梦松的“名山草堂”、叶观国的“绿筠书屋”、谢章铤的“赌棋山庄”等,藏书也在5万卷以上。

清康熙以降,以鳌峰书院、凤池书院、正谊书院、致用书院为代表的官办书院的繁荣,以及马尾船政学堂等新式学堂的兴起,使福州读书、藏书风气更趋浓厚。

鳌峰书院(资料图片)

正谊书院(来源:影像福州)

西湖书院(致用书院旧址)(来源:福州市博物馆)

“清末甲于全闽”的陈氏五楼

螺洲,又叫作螺江,因为盛产柑橘,被称为橘洲;又因为鲜花甚多,也叫作百花仙洲。螺洲位于南台岛的东南端,离福州市中心二十余公里。

螺洲陈氏是近代福建最显赫的官宦世家之一。

螺洲陈氏第十三代陈若霖,于乾隆五十二年(1787年)中进士,官至刑部尚书,好收藏金石书画,建有“赐书轩”,藏书达五万余卷。从陈若霖算起,螺洲陈氏子孙陈景亮、陈承袭、陈宝琛、陈懋鼎等,连续五代出进士。

其中,陈若霖的曾孙陈宝琛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,是末代皇帝溥仪的老师。

陈宝琛(1848—1935年),字伯潜,号弢庵、陶庵、听水老人,福州螺洲镇人。(资料图片)

中法战争后,陈宝琛因荐人不当被贬回乡。

陈宝琛在螺洲先后建成“陈氏五楼”——赐书楼、沧趣楼、还读楼、晞楼、北望楼五座藏书楼。

“陈氏五楼”之一,赐书楼环境清幽。(林双伟 摄)

陈宝琛长期在武英殿、国史馆任职,参与《德宗本纪》《德宗实录》的编纂,接触到不少珍贵图籍,从内阁抄录了不少秘本孤籍。

“陈氏五楼”藏书十余万卷,其中有不少是绝世孤本、私家秘本、珍稀手抄本,有“清末甲于全闽”之誉。

七代藏书的龚氏与大通楼

晚清榕垣,与帝师陈宝琛齐名的,还有福州“北门龚家”后人龚易图,二人望重士林,人称榕城“南陈北龚”,城北龚易图的“大通楼”与城南的“陈氏五楼”交相辉映。

龚易图(1835—1893年),清咸丰九年进士,官至广东按察使、湖南布政使。

“北门龚家”世代为书香门第、官宦之家,祖上世代多为著述、刻书、藏书之人——

龚易图的玄祖龚一发官至云南镇南州知州,嗜好藏书,聚书万卷。

高祖龚景瀚官至兰州知府,更是一位有名的藏书家,曾藏书三万卷。

龚氏家族七代藏书,在龚易图这一代达到了顶峰,藏书超过16万卷。

光绪三年(1877年),龚易图在福州乌山西侧兴建“双骖园”,院内筑“乌石山房”用以存贮藏书。

龚易图在双骖园留影(来源:闽都文化研究会)

光绪十四年(1888年),龚易图辞官回到福州后,潜心著书、广置园林,修建集厅堂、居室、祠堂、园林于一体的“三山旧馆”,其中藏书楼“大通楼”楹联为:

藏书岂为儿孙计

有志都教馆阁登

“大通”为“大家通用”之义,藏书楼由专人负责管理,并让亲友及邻里子弟好学者上楼阅读抄校。

三坊七巷文化街区(林双伟摄)

在“经世致用”的思潮和学风带动下,福州藏书家展现出开明通达的一面,他们主张“藏以致用”,化私藏为公用。

“善藏书者,不藏于私而藏于公”,陈宝琛把毕生精力积聚起来的藏书捐赠给福建各大图书馆。

从徐氏“红雨楼”散出的书籍,也以各种方式进入了公共图书馆,目前福建省图书馆善本室还保存着不少盖有“红雨楼”印章的古籍,这些古籍成为专家学者和高校学子开展学术研究的“宝藏”。

何其有幸!在那个刻书不便、一书难求、古籍难存易失的年代,一大批私人藏书家嗜书成痴、爱书如命、世代传承,体现了古代文人的雅情逸趣,出现了书声满城、人文渊薮的文化现象。

何其有幸!一批士大夫在外为官政声卓著,晚年归隐返乡,兴建藏书楼和书院学堂,藏书、著书、教书,筑起了一座座文化宝库和精神灯塔,众多学人从中得到文化熏陶和知识滋养,名人辈出,群星璀璨。

何其有幸!一代代私人藏书家以广阔的胸襟,“传布为藏”“流通开放”,甚至无私将藏书捐出,最终以百川归海之势,汇聚到近现代公共图书馆中,历代珍本由此传藏不辍,历经数百年风雨,文脉得以绵延不息。

三坊七巷文化街区(颜家蔚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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